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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强调，支持民营企业提升科技创新能力，加快推动数字化转型和技术改造，着力推动民营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过去，民营经济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离不开创新，也不得不创新。未来，坚定不移地走高质量创新发展之路依然是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不二选择”。

一部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史，本身就是一部中国民营企业创新创业史。改革开放40 多年来，随着市场规模的不断扩大，市场需求的不断更迭，创新要素的不断丰富，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从模仿、引进技术出发，走上了科学技术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组织机制创新发展之路。时至今日，从国内看，国家知识产权局发布的数据显示，民营经济贡献了全社会70% 的技术创新成果，涵盖了80% 的国家专精特新“小巨人”和90% 的高新技术企业，已经成为我国科技创新的重要主体。从国际看，《2023 研发投入前1000 家民营企业创新状况报告》显示，2023 年，相比于全球、欧盟研发投入1000 强，我国研发投入前1000 家民营企业研发强度逆势增长，较上一年度增加0.31%， 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正逐步缩小，民营企业已经真正走上了参与国际创新竞争的大舞台。

特别地，在部分领域的少数中国民营企业，已经走过“追赶”、跨过“并行”、奔向“领先”。在前沿技术上， 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2023 年技术与创新报告》显示， 在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等15 个前沿技术领域中， 有13 家中国企业榜上有名。其中，有12 家是民营企业， 分布在区块链、5G、机器人、无人机技术、光伏、风能、电动汽车等7 个领域。阿里巴巴、晶科能源分别在区块链与光伏发电领域排名第一，也是全部15 项前沿科技中仅有的2 个由发展中国家企业拔得头筹的领域。在制造业中，2023 年前10 个月，宁德时代与比亚迪的电池装车量已经占到了全球市场份额的52.7%。2023 年1 － 11 月， 比亚迪整车出口21.6 万辆，同比增长3.6 倍，奇瑞出口83.7 万辆，同比增长1.1 倍。民营“造车新势力”与特斯拉等国际巨头争夺市场份额，对我国今年首次登上世界汽车出口第一大国“功不可没”。2023 年7 月，大众7 亿美元入股小鹏汽车，中国车企进入“反向合资”阶段，标志着民营“造车新势力”正以全新的“中国创造”形象赢得行业传统巨头的认可。在服务业中，阿里云、华为云成为与亚马逊、微软、谷歌直接竞争的全球五大云服务商。拼多多海外版（Temu）、速卖通、希音（Shein）等来自中国民营平台企业的跨境电商平台获得全球商家认可；抖音国际版、剪映国际版等来自中国的APP 常年位列海外下载榜前列，短视频模式引发行业巨头“反向模仿”。2023 年11 月，移动应用市场研究机构公布的当月全球手游收入榜显示，腾讯制作的《王者荣耀》《绝地求生：刺激战场》与米哈游制作的《原神》占据四强中的三席。《华尔街日报》指出，从《原神》到《起源时代》，中国游戏公司制作的游戏正在赢得数以亿计的海外玩家。由中国民营游戏公司开发制作的国产游戏席卷全球。

可以说，民营企业已经成为我国参与国际创新竞争的最前沿力量。正是中国民营企业在技术创新、模式创新、产品创新、机制创新中的突出表现，改变着过去中国制造的“廉价”形象，也正在以新技术、新模式、新设计为中国产品打上“中国创造”的新标签。当今大国博弈的核心是科技竞争，科技竞争的主体是企业。在全球竞争中，民营企业作为我国竞逐全球创新制高点的主体，必须也只能越做越强，决不能弱化，更不能离场。

近年来，民营经济发展的内外部环境，都发生了复杂而深刻的变化。民营经济的发展方式、比较优势、转型动力正在重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民营经济创新发展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令人振奋。但也要客观地认识到，当前民营经济创新发展正处于低潮期。民营企业的创新动能趋弱、创新活力趋冷正在成为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所面临的新挑战。

一方面，民营经济整体创新发展态势有所减弱。2022 年我国规模以上私营企业的研发投入达到7375.88 亿元， 但当年同比增速仅为8.76%，是十年来的最低点。同时， 民营企业研发投入在规模以上企业占比中的上升趋势也在2022 年被打破，出现十年来的首次下降。民营企业的平均研发投入水平虽有所提高，但与规模以上企业的平均研发投入差距却在扩大。总量提高、增速下降、占比逆转的情况也出现在民营企业研发人员、专利申请量等创新指标中。特别地，近年来，民营企业发明专利申请量占比始终未能高于三成，2022 年虽略有回升达到27.09%，但仍低于2012 年的水平。规模以上民营企业研发投入与新产品收入比近十年基本保持不变，民营经济的创新质量改善与创新回报增长面临瓶颈。这均集中反映了民营企业创新活力动能出现的边际转弱态势。

另一方面，头部民营企业抱团式集聚创新态势尚未形成。2023 中国大企业创新100 强中，民营企业有56 家， 其中华为、中兴、美的包揽前三，6 家头部民营企业进入前十名。2022 年，我国研发投入前1000 家民营企业的研发费用总额为1.24 万亿元，占全国企业研发经费的51.75%，同比增长14.37%，平均研发强度达到3.31%。其中，研发投入超100 亿元的民营企业有14 家，平均研发强度达到7.9%。但是与全球、欧盟企业研发投入1000 强相比，我国头部民营企业的研发投入规模与强度都还相对较低。从投入看，超过80% 的研发千强民企研发投入小于10 亿元，呈现低位集聚态势。从分布看，如前文所述， 当前我国民营企业创新虽然已经在互联网、光伏、电池等领域形成头部企业的“单点突破”。但与硅谷等国际创新策源地相比，头部民营企业创新的集聚效应尚不明显，抱团式集聚创新态势的形成尚需时日。

影响民营企业创新发展的因素是复杂且多方面的。从创新要素看，民营企业引才难、资金贵，处于创新要素使用的相对弱势地位，成为制约民营经济创新发展的关键。2021 年民营企业研发人员中，硕士、博士占比比2012 年还低。天津一项有关民营企业用工情况的调查显示，缺工企业中有49.62% 的企业缺少专业或高级技术人才。人才是创新的核心，引才难是民营企业创新难的突出表现。党的十八大以来，民营企业融资问题虽得到部分缓解，但融资贵、融资难问题仍然突出。特别是对民营企业创新发展来说，去年以来风险投资规模、成交笔数与单笔成交量的下降，也进一步增加了民营企业，特别是前沿技术中小企业的创新融资难度，推高了民营企业创新发展投入成本。

从创新环境看，一方面，以尖端技术竞争为核心的国际竞争新形势已经形成，头部民营企业创新发展的外部环境正在发生急剧变化，创新收益的不确定性增加，民营企业的技术创新决策偏谨慎。另一方面，近年来部分政策虽立足长远，但调整过快过猛以及在落实执行中的“一刀切” 等行为影响了民营企业的创新决策。特别是对互联网、平台经济等新经济领域来说，民营企业的创新积极性受到一定挫伤，许多做法虽已得到及时纠正，但“疤痕效应”修复尚需时日。两方面因素叠加，致使民营企业加大研发投入， 推动技术创新、商业模式创新、组织机制创新的信心不足、预期不稳，成为制约民营经济创新发展的关键“桎梏”。

从社会舆论看，依然存在只有“科技创新”才是“真创新”、民营企业不是“真创新”的片面认识论，影响民营企业创新活力动力的持续与稳定。回望民营经济创新发展的历程，一个显著的表现是，民营企业创新具有技术创新、商业模式创新与组织机制创新的“三位一体”特征。一方面，这是因为民营企业面对的要素资源与外部制度约束， 决定了民营企业的创新选择不多，必须于能创新处即创新， 以通过创新实现降本增效，放松资源要素约束。另一方面，这也正是企业家精神与市场机制的体现。“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有效的市场机制决定了民营企业要在给定的外部约束下，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创新机遇， 开展一切能够开展的创新活动。特别地，从京东、阿里、腾讯、小米等互联网企业的成长来看， 新商业模式中遇到诸如购物节高峰超算、物流配送效率、小微信贷投放等问题，都成为了企业技术更迭的萌发源头；新组织机制中涉足的诸多服务新场景，虽部分走入了监管的“空白区”，但多数都为新技术的落地、应用再升级创造了广阔的市场。可以说，要全面地认识民营经济创新，就要正确地把握民营企业“三位一体”的创新特征， 形成尊重一切创新、科学审慎监管创新的社会氛围与政策取向。这是重振民营经济创新动能与活力的“第一步”。

立足过去，展望未来，创新都是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不二选择”。重振民营经济创新发展活力、提升创新动能的核心是要营造民营企业能创新、敢创新、想创新的良好生态，关键是要把握好“三大关系”。

具体看，一是多数和少数的关系。创新者的相对少数是由创新本质决定的客观规律。但这并非否认多数模仿者的重要性。多数的模仿者是少数创新者的来源和基础，二者同样重要。民营经济的创新发展不局限于原创，也包括模仿改进型的创新。在法治市场监管框架下，只要是对民营企业生产率提高、服务效能提升有益处的创新，都应该被认可与鼓励。二是市场和政府的关系。要牢固树立、不断强化民营企业创新主体地位，坚持市场在创新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通过市场的力量激励民营企业想创新、能创新。强化政府在构建良好创新生态中的重要作用，用好财政、货币、科技、产业等政策工具，有效补偿民营企业创新发展的正外部性，保护民营企业创新的积极性。三是放松和管紧的关系。要放松上限，管紧底线和红线。对科技创新的上限不做判断、不做约束，实行“天高任鸟飞” 式的创新服务，鼓励民营企业探索式创新、引导民营企业合作式攻关。但是对科技伦理、国家安全、廉政建设等涉及底线和红线问题的，要予以有效管控与防范，坚决守住在市场与科技领域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

推动民营经济创新发展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协同配合。要在把握“三大关系”，准确认识民营企业创新“三位一体”特征的基础上，推动全社会创新生态的优化。

第一，要以知识产权保护为基础。发挥好我国知识产权司法与行政保护并重机制作用，结合民营企业创新“三位一体”特征，强化民营经济知识产权制度体系建设， 完善知识产权认定标准、认定程序与侵权界定等制度体系建设，及时优化新兴产业知识产权保护范围、强度与时长，不断完善与民营企业创新特征相匹配的知识产权保护方式。在地方层面深入推进全国商业秘密保护创新试点，不断创新和丰富商业秘密保护工作机制，增强商业秘密保护成效。发挥好国家知识产权强国建设工作部际联席会议机制作用，解决民营企业知识产权保护中的共性卡点问题。

第二，要以创新空间营造为核心。把握数字时代技术创新特征与趋势，统筹发展与安全，用好负面清单，推进面向市场、非禁即入式的科技激励机制建设，减少对经营主体创新决策的直接干预。加快清理招投标中对民营企业存在的实质性排他条款，着力保持项目招标中的竞争中性原则，切实破除民营企业参与国家战略的隐形壁垒，拿出真招实策鼓励民营企业承担国家战略与重大科研项目。持续优化营商环境，打造公平竞争平等发展的市场环境。加大采购支持力度，扩大政府采购中对创新型民营企业新产品的采购份额，发挥示范效应，提升民营企业创新发展激励。鼓励头部平台企业探索式创新，发挥平台企业集群式创新引领带动效应。

第三，要以创新机制建设为保障。把握先立后破原则， 审慎出台行业收缩性政策，全面落实、持续强化经济与非经济性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评估，保护民营企业创新积极性。在职称评审、奖项申报、户口迁移、就医就学等人才政策上一视同仁，着力降低民营企业引才成本，鼓励支持创新人才向民营企业集聚，切实增强民营企业急需的高层次科技型人才的安全感、获得感。保持税费激励政策的稳定与持续，提高民营企业参展宣介产品的政策支持力度， 打通政策落地“最后一公里”，提高惠企政策有效覆盖面， 不断降低民营企业创新投入成本。持续推动风险投资市场发展，提高创投市场专业化水平，为科技型中小企业提供有效资金支持。

第四，要以创新氛围优化为支撑。利用线上线下多种媒介，强化对民营企业创新发展的宣传，营造鼓励创新、包容创新、正确认识创新的社会舆论氛围。要鼓励民营企业代表性企业家、科学家积极发声，讲成绩、讲优势、讲趋势，更要谈问题、谈差距、谈变革。鼓励中外企业间围绕技术创新举办高层次论坛，扩大民营企业创新影响力。采取新闻发布会、现场会等多种形式，对有关地方推进民营经济创新发展的有益做法与经验，予以及时的总结与发布，形成各地各行各业着力推动民营企业创新发展的浓厚氛围。

分类施策、久久为功，以体制机制的确定性强化民营企业捕捉创新不确定性的坚定信心，以市场机制的有效性强化民营企业竞逐高质量创新的持久恒心；协同发力，营造民营企业能创新、敢创新、想创新的良好生态，真正发挥民营经济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生力军角色作用，为我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贡献重要力量。

（作者任晓猛系浙江大学区域协调发展研究中心、中国西部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史晋川系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民营经济研究中心理事长，文章原标题为民营经济创新 正面临活力趋冷动能趋弱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