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访谈丨专访加纳总统马哈马
今年是中国与加纳建交65周年。最近，加纳总统马哈马时隔多年再次访华。从经贸合作到人文交流，从共建“一带一路”合作到可持续发展，他如何诠释中加关系的未来图景？聆听了习近平主席谈全球治理倡议，他有何感想？直面殖民伤痕、走向非洲的第二次觉醒，加纳希望如何学习中国经验，探索全球南方国家的现代化新路径？让我们一起在对话中寻找答案。
在中国和加纳建交65周年之际，2025年10月11日，马哈马带领由加纳外交部长、贸工部长等政府官员与加纳企业家组成的代表团展开访华之旅。
2025年10月14日上午，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会见马哈马。习近平指出，中方坚定支持加纳走符合自身国情的现代化道路，愿同加方推动各领域合作提质升级，为共筑新时代全天候中非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贡献。
马哈马此访除了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全球妇女峰会，还召开总统投资论坛，为中国市场介绍可可、坚果、咖啡产品、手工艺品等各类富有加纳特色的产品。10月15日，他还参观了福州“3820”战略工程实施30周年成就展，感受习近平主席在福州工作期间谋划实施的“3820”战略工程。
王冠：马哈马总统，欢迎再次来到中国！今年是中国与加纳建交65周年。作为总统和前副总统，在这个重要的节点，您如何评价这段您大力推动的重要双边关系？未来，您又计划如何推动双边关系迈入新阶段？
马哈马：我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加纳于1957年独立，是较早与中国建交的国家之一。我们的开国总统克瓦米·恩克鲁玛博士与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这份情谊让两国走得更近，我们对此倍加珍惜。加中两国建交65周年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今年我们庆祝两国建交65周年，但世界已与恩克鲁玛博士、毛主席和周总理所处的时代大不相同。我们需要推动双边关系发展，适应新的全球秩序。因此我十分支持习近平主席提出的各项倡议，并为此感到振奋，例如全球治理倡议。我相信加纳和诸多非洲国家都支持这一倡议。习近平主席还提出了致力于实现共同安全的全球安全倡议。在非洲，我们面临着安全挑战，包括网络威胁和暴力极端主义。中国也面临暴力极端主义的挑战，因此我认为当下正是我们合作的好时机。我们要携手合作，保障人民安居乐业，共享机遇与繁荣。
王冠：您在大约十几年前曾与习近平主席见面，刚刚（10月14日）习主席与您再次举行了会见。本次会见进展如何？
马哈马：我（首次）见到习近平主席，正如你所说是十几年前。成为中国国家主席后，他推动了一系列重大改革、带领中国取得今日的成就，我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还记得我们当年会见的场景，实际上今天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每一次见面他都记得。
王冠：真是令人印象深刻。您与习近平主席在会见中讨论了哪些领域的合作？
马哈马：我们探讨了多个领域的议题，其中之一是加中贸易合作。当前全球秩序正在发生变化，一些国家的单边行动有所增多。因此我们认为，对信奉多边主义的国家而言，现在是展现团结、携手合作的关键时刻。中国对多个非洲国家实施进口零关税政策，加纳已启动与中国的相关谈判。目前相关谈判仍在进行中，我们或将从此成为第二个与中国达成零关税协定的国家。
王冠：总统先生，两国贸易数据十分亮眼：2024年，加纳与中国的双边贸易额达到118亿美元，年增长率超7%，并且这种增长势头在2025年也得以持续。
马哈马：中国实际上是加纳最大的贸易伙伴，两国间的贸易规模持续呈指数级增长。零关税政策即将启动。我相信，它将为我们进一步扩大贸易规模营造有利环境。站在加纳的角度，我们期待中国企业助力我们提升本土产品的附加值，我们再将这些产品出口到中国市场。除此之外，建立统一标准也是一项重要议题。中国制定了约40项标准。我们需要推动加纳的标准与中国对齐，以便加纳的商品更顺畅地进入中国市场。相关议题我们正在进一步协调当中。我认为只要两国关系保持良好态势，双方一定能够达成共识。
王冠：总统先生，您曾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对于非洲部分地区的工业化与再工业化，非洲国家应提升自身在全球产业链中的地位。您认为，中国是否已在基础设施建设及职业培训等领域为加纳乃至非洲提供了支持？
马哈马：是的，中国始终是非洲真正的朋友。我相信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和中非合作论坛框架下，许多具有变革意义的重大基础设施项目在非洲国家落地。以加纳为例：我们在海上探明了大量天然气储量，随后决定利用这些天然气发电，但热电厂发电前，需要先对天然气进行加工，为此中国投资近10亿美元，帮助我们在加纳的阿图阿博建成了首座天然气处理厂。直至今日，阿图阿博天然气处理厂依然在加纳燃气行业中发电占比较高。这正是加中合作的标志性工程。布维水电站是加纳第二大水电站，这座电厂同样由中国企业承建。如今在加纳各地，随处都能看到加中合作的例子。阿克拉是我们的首都，也是全国最大的城市，目前每天有约4000万加仑（约合1.8亿升）经过处理的清洁饮用水输送到那里，这都要归功于中国为扩建水处理厂所提供的相关设施支持。是的，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中国始终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我这里就不逐一列举道路相关项目了，毕竟道路、桥梁、体育场、市场等各类合作项目数量众多。我认为中国在非洲基础设施发展进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在其他地区，中国企业还修建了连通加纳城市的铁路，并且为我们的农村电气化项目提供了资金支持。正因为中国的支持，如今加纳电力覆盖率接近90%，跻身非洲电力覆盖率最高国家之列。
王冠：总统先生，请问中加合作在职业培训与文化交流领域有哪些进展？我们了解到一些职校以及天津中医药大学已与加纳相关机构开展合作。此外，加纳也有孔子学院，不止一所，而是三所。
马哈马：没错，我们三所公立大学都设有孔子学院，一所位于阿克拉，一所位于库马西，另一所位于海岸角。我认为孔子学院深化了加纳与中国的交流。现在越来越多加纳人会 说中文了。
王冠：我在北京就认识好几位会说中文的加纳人。
马哈马：加纳留学生学成归国时，会带回在中国掌握的专业技能。如今，加纳已经有不少会说中文的人。中国企业在加纳投资建厂，有时无需派遣中国员工前往，因为企业在本地就能找到一批会说中文的专业人才。这不仅让企业招聘更便捷，也让工作更好开展。中国还资助建设了加纳（霍城）医科大学。中国援助的这所医科大学已培养出大批医生、护理人员及专科医生。作为加纳的公立高校之一，该校声誉卓著、办学成果丰硕，展现了加中两国的友谊。
王冠：还有一点，总统先生，许多加纳人不仅会说中文，而且说得很好。我有一位加纳朋友参加了“汉语桥”全球中文演讲比赛，这是全世界含金量最高的汉语演讲比赛。
马哈马：他们说得无可挑剔，语音语调也正确。我要是也能说中文就好了。
2025年10月，全球妇女峰会在北京举行，110多个国家的来宾共同出席。作为峰会嘉宾，马哈马总统认为这次峰会意义重大，彰显中国推动世界妇女事业发展的领导力。
王冠：本次访华，您应邀出席全球妇女峰会，并发表了讲话，谈及中国、加纳及全球在提升女性福祉方面的举措。您如何评价中国在增进妇女权益方面所取得的进步？
马哈马：很高兴来到北京参会。1995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就在北京召开，已经过去30年了。我想赞扬习主席为推动妇女事业发展作出的贡献，他倡议召开此次全球妇女峰会，回顾全球妇女事业发展成果。习主席在峰会上发表主旨讲话，介绍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妇女事业的进步，同时也指出，在加快妇女赋权和实现性别平等方面，我们仍任重道远。我也像习主席介绍中国一样，简单介绍一下加纳的情况。在中国，妇女事业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步。加纳的妇女事业也取得了进步。目前，从入学率看，我们已实现性别平等，女孩与男孩的入学人数持平。而在过去，情况并非如此。除此之外，女性在家庭和政府高层职位中的地位均得到了提升。
王冠：您刚才提到习近平主席在全球妇女峰会的发言，有一个词被习主席提及20多次，这个词就是“发展”。他谈到，中国女性在推动国家经济发展、社会治理以及文化影响力提升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有一组数据恰好佐证了习主席的论述：中国女性在高质量发展领域就业人员中占比43%，在科技工作者当中占比45.8%，在数字贸易、电商、直播等新业态从业者当中占比三分之一。您如何看待这些进展？
马哈马：这些数据令人印象深刻。作为《北京宣言》的诞生地，中国在推动妇女赋权方面取得了实实在在的进展，令人钦佩。中国取得的成果值得我们为之自豪！加纳同样在积极推动妇女赋权。我认为加纳女性在商业和贸易领域已取得显著进步，在商业运营、商品营销等环节，女性已成为主导力量。在教育领域，越来越多的女性不仅能够接受教育，还能在学校完成学业。
加纳位于非洲西部、几内亚湾北岸，南濒大西洋，拥有长达562公里的海岸线，农业、渔业、林业、矿产资源丰富。
15世纪起，西方殖民者相继入侵现加纳沿海地区，掠夺资源、贩卖奴隶，殖民阴影笼罩非洲大陆数百年。1955年，万隆会议成功召开，亚非民族解放运动掀起高潮，全球殖民体系加速瓦解。1957年，加纳的独立更点燃了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第一支自由火炬，被称为“非洲觉醒的黎明”。
2025年2月，第38届非洲联盟峰会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举行，峰会以“通过赔偿为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伸张正义”为主题。在峰会上，加纳总统马哈马发出呼吁，非洲需要新一轮觉醒。
王冠：您在第38届非洲联盟峰会上发表了讲话，呼吁非洲需要新一轮觉醒。您谈及为非洲人民与非洲裔人民争取正义，并指出，这不仅关乎经济赔偿，还涉及您所提出的三项原则，包括“权利的归还”“身心的康复”，以及“保证不再重蹈覆辙”。您能否为我们详细阐述一下这些理念？
马哈马：非洲曾遭受过两次严重的反人类罪行。第一次是奴隶贸易，我认为这是极端严重的反人类罪行。在此期间，约有1200万至1500万非洲人被掳离非洲大陆，送往加勒比地区、美洲及欧洲。他们参与建设了西方现代文明，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劳动报酬，无论是在甘蔗种植园劳作，还是修建铁路、道路与桥梁。我们认为，最重要的是承认奴隶贸易是严重的反人类罪行。我们也必须谴责奴隶贸易，当时有很多非洲人被运往所谓“新世界”，也就是西方国家。据估算，约有200万人没能到达目的地，他们或是病亡，或是在航行途中丧生，随后被直接扔进海里。这本质上就是大屠杀。第一步是承认这一事实。因此，加纳计划明年在联合国提出一项动议，呼吁全世界承认奴隶贸易是历史上极为严重的反人类罪行。所以，我们会继续推进非洲在赔偿问题上的相关倡议。我之前在联合国发言时也专门提及了赔偿问题，我认为，这与奴隶贸易是相关的。至于（第二次反人类罪行）殖民主义，柏林会议（1884-1885年）对非洲进行了瓜分。欧洲国家在非洲建立殖民地后，控制殖民地，掠夺当地自然资源，将石油、黄金、矿产、可可等各类产品运回本国，用于发展其国内经济。直到20世纪50年代末，包括加纳在内的部分非洲国家才实现独立。这是不公正的！殖民主义对非洲国家而言是极大的不公。
王冠：您曾表达对加纳国父恩克鲁玛的敬佩之情，并多次在演讲中引用他有关非洲第一次觉醒浪潮的论述。他曾表示，对加纳来说，学习成为独立国家的最好方法，就是成为一个独立国家。您为何如此钦佩他？
马哈马：克瓦米·恩克鲁玛是非洲泛非主义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他不仅坚信非洲人有能力自主管理自身事务，还坚定认为非洲必须实现团结，唯有团结才能让非洲充分发挥自身潜力，为人民创造更多发展机遇。
王冠：有些声音将中国数十年来对非合作的方式与以往其他国家的做法进行比较，并对中非合作的可持续性、劳动力问题以及互利合作的本质提出质疑。您领导的加纳是非洲第一轮觉醒进程中的先驱。您如何看待当前中国对非政策？
马哈马：我们与中国的友谊历久弥坚，原因之一在于中国始终与所有发展中国家保持团结，坚定地与全球南方国家站在一起。这为合作奠定了天然的基础与平台。经济转型离不开社会与经济基础设施建设。多年来，非洲国家渐渐发现，如果想修建连接两座主要城市的高速公路，或者建设发电厂，抑或是铺设覆盖全国的电力传输线路，我们都得寻求中国的合作。我认为，正因为中国始终与全球南方国家保持团结，所以只有中国才能够深刻理解发展中国家的需求，并主动伸出援手提供帮助。如你所说，我1999年曾访问中国，去了深圳和北京。如今再看这两座城市，它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对比中国现在和10到15年前的铁路网络，看看新建的高铁，一切都焕然一新。中国深知这类变革性投资所承载的意义，所以会支持非洲建设变革性基础设施。我认为这无疑是件好事。除此之外，加纳的世界观与中国的世界观高度契合。中国一直支持非洲国家争取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并且始终支持非洲立场。当有这样一个始终支持你的伙伴时，双方自然会成为朋友，相互吸引。
王冠：我很喜欢您所说的“相互吸引”。这是自然而然的，但是也需要共同努力。您是否将中国视为非洲和加纳实现发展转型的重要伙伴？加纳早已获得主权独立，而今正致力于实现现代化。
马哈马：中国在这方面始终同非洲站在一起。
王冠：可以说，当今国际局势远不止是复杂，而是盘根错节。随着国际形势变化，正如您刚才指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了全球治理倡议。您认为，这种中国理念和治理方式蕴含怎样的前景？它能否引领全球南方乃至整个世界走向一个真正的多边主义时代？
马哈马：在二战后的国际秩序中，全球南方一直被落在后面。国际贸易体系不公正，国际金融机构不公正，从全球南方到全球北方的非法资金流动也反映了体系的不公正。因此，在构建新的国际秩序时，我们必须坚持公平正义。要确保这一体系不再损害非洲和全球南方国家的利益。这应成为新的国际秩序的基本原则。因此，当中国发起这项倡议时，我认为我们都必须予以支持。它并不排斥全球北方，对于那些理解正义必要性的国家，我想他们都能支持这一新倡议，新秩序应让非洲国家在全球多边金融机构中有更大话语权，应让非洲在联合国等国际多边机构中有更大话语权。这样我们才能成为平等的伙伴，决定建立怎样的世界秩序。
王冠：采访的最后，您想对中国观众说些什么？展望未来数十年，中加两国将如何继续发扬您之前提到的团结友爱之情？
马哈马：我祝愿中国人民一切顺利！我相信我们能够继续携手合作，尤其是在创新和数字化领域。中国在绿色能源及能源转型、数字化与创新、人工智能领域投入巨大努力，并取得了相对优势。因此，我认为加中两国开展新合作存在广阔空间。而且，中国的变革与发展能够激励各国！
王冠：马哈马总统，非常感谢您抽出宝贵时间，也感谢您分享的深刻见解！
马哈马：非常感谢。
加纳总统马哈马在接受总台专访后题词：
值此赴京出席全球妇女峰会之际，谨向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致以热烈祝贺！贵台主持人与团队专业卓越，此次访谈交流令人倍感愉快！
在专访中，马哈马总统表示，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一系列全球倡议令人振奋。他数次强调：中国始终与非洲站在一起、与全球南方国家站在一起，这不仅为中非合作奠定了坚实基础，更对全球治理体系的公平与正义具有重要意义。马哈马总统还说，加纳十分珍惜与中国的深厚历史情谊，希望未来与中国进一步深化各领域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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